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賣乖

繞了一會兒,陳遲把她送到南區宿舍樓下,兩人簡單地道了再見。

“照片,”在她轉身的最後時刻,陳遲沒有繃太久,輕撫了下棒球帽帽檐,率先開了口,“你要看嗎?”

聞言,時嘉穗心思一動,立刻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照片了。

她抓著包肩帶,眼皮輕顫,視線轉向地面,聲線放得很輕:“方便嗎?不方便——”

“方便。”她話未完,陳遲捏緊了手機,眸光掃過她的頭頂。

陳遲解鎖屏幕,沒有進入相冊,而是熟練地點開聊天記錄,找到照片源地,遞給了她。

他長睫輕扇,陰影打在眼瞼,掩下了眸底神色。

展示的指骨細瘦且修長,甲床幹凈又整齊。

時嘉穗目光順著他的手,看了眼手機上的照片。就這麽看上去,兩人距離挨得很近,早晨時分的橙黃色光彩,襯得照片人物暧昧極了。

從構圖結構來看,照片大可能是出自於女生之手,極其細膩。

“你不喜歡,我可以讓他們刪了。”陳遲正垂眸,盯著她看。

時嘉穗擡眸並撞進了那雙嫵媚多情的眼,上翹的眼尾此刻下耷著,深如墨色的眼瞳好似攀上了朦霧,顯得更深邃了。

霎時,時嘉穗望著這雙眼,出了神。

月色滄涼,好似冰沙鋪了一地,挾著層層冷意。

陳遲沒有收回手機,似是征詢時嘉穗的意見:“或者,我現在跟他們溝通,立刻刪。”

下一瞬,時嘉穗緩過神來,連忙搖了下頭:“不用那麽麻煩,一張照片而已。”

只是一張照片,況且已經不知道傳播多少手了,再去讓人刪除,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,實在沒必要。

她也不想讓陳遲這麽麻煩,他一個話少,且不擅於溝通交流的人,因為一張照片,要被迫跟那麽多人進行協商。

“如果,再有人誤會······”陳遲視線緊盯著她,欲言又止。

時嘉穗不答反問:“你介意嗎?”

陳遲遲疑了一瞬,果斷地搖了下頭。

見狀,時嘉穗笑了下,坦蕩地說:“那就誤會吧,你不介意,反正我也沒損失。”

她表現的坦然極了,言辭間也是那麽的無所謂,又理直氣壯。

好像這一切對她來說,都不是什麽阻力,對她也無法產生任何影響。

陳遲看著她,表情有一瞬地錯愕。片秒後,他快速調整好表情,斂著眉眼,輕點了下頭,應聲道:“好。”

“嗯,那就這樣。”時嘉穗揚著笑臉:“我先上去了,你也回去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陳遲停在宿舍口下的長坪上,目送著眼前那道纖細又修長的身影,踩踏著輕小步,逐步消失在了他的視野當中。

忽而,他低下了頭,唇邊抑制住的笑意,漸漸蔓延開來。

昔日硬朗萬分的面部輪廓,在這一剎,也轉變得柔和了起來。

陳遲擡眼望向層樓上,又滯留了片刻,才轉身離去。

天色沈黑,校園仍是亮光光的,盞盞暖黃透亮的燈,也隨之映照進了絲絲不見光縫隙中。

商場計劃的雙十一活動已經著手準備了,時嘉穗再一次忙活了起來。

她近些日子要挨家挨戶的去門店走動,問詢每一家店雙十一的優惠活動以及力度,在紀錄下來的同時還要將匯總發在商場高管群,還要不斷給沒有意向參加活動的商戶做思想工作。

“穗穗,你們四樓有多少家了?”雲茜碰上時嘉穗接水,停在飲水機邊,看了眼辦公室低著的頭,小聲問。

時嘉穗仰頭喝了兩口水,靠在飲水機邊,疲憊地說:“一半不到。”

“你們四樓這麽難搞啊?”雲茜又喝了口水,湊過來說,“我聽說,五樓一半都沒搞定,他們這兩天一直忙著做工作。”

時嘉穗奇怪地問:“他跟你說了?”

“嗯。”雲茜說:“他今天早上問我一樓怎麽樣了,我說一樓差不多已經登記完了,一樓商戶都好說話,小樣優惠券每次活動給的可積極了。他問我怎麽做到的,我說就打個招呼啊,他還不信,覺得我藏私,還忽悠他。”

五樓主管是客服部轉崗來的,跟營運部幾乎算不上太熟,反倒是一直在客服部關系活絡。工作和私人也有些拎不清。

時嘉穗笑了下,她在這兒待的不久,說什麽都不合適,避重就輕地說:“他不了解一樓的情況嘛,時間再長點就知道了。”

“你九月來的,一個半月不到,業務已經那麽熟練了。”雲茜不掩嫌棄地說:“你再看他,真是無語。”

時嘉穗笑了笑,輕描淡寫:“我這種,笨鳥先飛嘛。”

雲茜一副難以形容的擺了擺手,她眼神又四處瞄了瞄,八卦又小聲問:“對了,你和我表弟是怎麽認識的啊?”

她表弟,陳遲。

“唔······”時嘉穗低頭看了眼杯中見底的水,想起陳遲的叮囑,便含糊地說:“我們是同校同學。”

嗯,同校同學,一個大學城裏的同學,也不算騙人。

“同校同學?我記得他今年應該······大三吧。”雲茜皺眉道。

時嘉穗“嗯”了聲。

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逗留,她擔心自己會不小心吐露些不該說的信息。時嘉穗眨了下眼,轉移話題,開玩笑地說:“你這姐姐當的,人家幾年級你也能忘呀?”

“不是我要忘,是我都記不了啊。”雲茜長嘆了口氣,小聲說:“你不知道,他是我小姑的兒子,我小姑離世的時候他才11歲。11歲你知道什麽概念嗎?他那個時候才那麽小一點點。”

雲茜說著,還比劃了下,“半年時間不到,我那個小姑父又帶了個女人和孩子回來,那孩子就比陳遲小了4歲,4歲啊,我小姑去世半年不到,孩子都4歲了!”

時嘉穗目光垂下,輕晃了下杯中的水。

她怎麽也沒想到,陳遲的家庭情況比她從宋青哪裏聽來的,還要覆雜。

“我爸就我小姑一個妹妹,他擔心我小姑沒了陳遲在這邊受委屈,特地跑來南塘,他想跟人商量把我表弟帶走。人家不僅不答應,還對我爸是冷嘲熱諷,說什麽我小姑克夫結果把自己克死了。”雲茜還在說:“我爸聽了這個話差點沒給他氣死,他說什麽,陳遲是他們陳家的人,和我們雲家沒關系,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,什麽斷絕關系之類的,陳遲要是敢和我們家來往,他就打斷陳遲的腿。”

“你說,這一家人是不是神經病?”

時嘉穗始終低垂著頭,輕聲應了聲:“嗯。”

“不過,我爸在他大一那年,還是帶著我們全家過來,偷偷看了看他。”雲茜說:“他也是可憐,我爸給他錢他都不要。”

陳遲是這樣的,身懷傲骨,雖然話少又冷面,卻無傲氣。

他寧可自己兼職打工辛苦點,也不願意接受他人的接濟,有屬於自己的原則,更會堅持原則。

“不對啊,”雲茜表情有些怪異,她試探性地問,“你和他,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吧?”

時嘉穗搖頭:“不是。”

雲茜聞言松了一大口氣,“還好還好,嚇死我了。”

“嚇死你了?”時嘉穗對她的話顯得有些不明就裏,狐疑地問。

“你上次不是問我禮物嗎?我就是給陳遲打的電話,他不是女朋友接的嗎?你要是她女朋友,那我不嚇死了,腳踏兩只船嗳,多可怕啊。要是真的,我是幫你,還是幫他,啊,好苦惱······”雲茜還在設想那樣的場面。

時嘉穗內心一驚,捏緊了水杯,沒有發言。

兩人接著扯了幾句煩惱閑,又繼續一頭紮身進了工作當中。

幾天下來,不論早晚,時嘉穗總是在加班。

而陳遲這邊,也沒有好到哪裏去,一直在功課和實驗室還有兼職商店打轉,忙得昏天黑地。

“······芯片在未來的市場的占據份額,不可估量。”

“只要市場存在智能化,芯片就不可能退出市場。”

“那我們現在到底要幹什麽?是在傳感器的工業道路上進行創新,還是在芯片技術上進行創新。這兩條路都不好走。”

“芯片創新,很難。市場上融資失敗的案例,比比皆是,連科技公司都沒把握的事,就憑我們幾個窮學生嗎?別逗了。”

“而且咱們要搞也是搞機械,你搞什麽芯片啊。”

陳遲站在旁邊,聽著他們的話,一言不發。

“不如去搞人工智能,搞通訊,這是公認的掙錢。”江知誠冷笑,看著實驗室的幾人,說:“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吧,基礎業誰都不想搞,吃力又不討好。都想往高端行業裏鉆,幹脆轉隔壁軟件學院去算了,都他媽搞高端制造業,沒人去搞基礎業,咱們照樣要讓人牽著鼻子走。”

“中國這樣的國情都持續多少年了?洋鬼子動不動就對咱們實行卡脖子這一套,你搞高端制造業頂屁用啊!”

男生擰眉看著他,冷著臉說:“你別把自己說的多偉大、多了不起,國情是我們決定嗎?你有本事你搞啊,在這兒玩道德綁架這一套算什麽本事。”

“今天大家看到的計劃書連雛形都算不上,因為我們連最基本的方向都還沒確認好。”陳遲終於開口了,他環視了一圈試驗室內,言語間聽不出情緒地說:“既然還沒有開始,那麽,對此存在分歧的同學,我也不勉強大家,可以退出。”

“另外,就算沒人支持也沒太大關系。”陳遲停頓了下,目光堅定地說:“我和江知誠,我們倆幹。”

“抱歉,我幹不了。”

“我也不幹。”

“其實我覺得,挺浪費時間的。也沒這個必要。”

有了第一個人站出來,第二個自然是趕忙跟上。

實驗室內,接二連三有人離開,不多時,便只剩下了三人。

陳遲和江知誠,還有後來者劉韜。

江知誠偏頭看向劉韜,問:“你不走?”

“我覺得,我們有未來。”劉韜笑了下,又撓了撓頭,看上去老實巴交的。

江知誠饒有趣味地挑眉,“你怎麽看出來的?”

陳遲沒有聽他們無聊的扯閑篇,把東西簡單整理了下,對著江知誠說:“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江知誠點了下頭。

“實不相瞞,我會算命。”

陳遲出了實驗室,一看手機,距離約拍時間已經很近了。

他返回宿舍,拿了電腦,乘著地鐵就往約定點趕。抵達公園時,陳遲按照群內發出的定位尋去,他在異木棉下看見了今天約的兩名女生。

他背著黑色雙肩包走過去:“您好,請問是肉松小貝嗎?”

其中一名女生舉手:“我是。”

陳遲點了下頭,把肩上書包取下,問:“現在開始嗎?”

“小哥哥,是份數結算嗎?”另一個女生調整了下頭布,笑著問。

“對。”陳遲說:“約之前已經談好了。”

“和我們談的人是你嗎?”

陳遲打開手機,“不是。”

“要現在給錢嗎?”另一名女生像是看出了他不想說話的樣子,拿出手機,準備掃碼付款。

“做完付尾款。”

女生東一搭西一搭聊這天,兩個小時過去,陳遲已經幫她們把PPT做好。

做完PPT,又把格式調整完畢,陳遲把電腦蓋上。

女生掏出手機問:“一共多少錢,我現在給你。”

陳遲背著包起身,放出收款碼:“兩個人,六份,二百二。”

陳遲收完款,對客戶丟下句“先走了,你們註意安全”的禮貌道別,便大步流星地朝著地鐵口方向進發。

他性格冷漠慣了,可在待人方面,該有的叮囑總會有,一次不落。

忙碌的節奏仿佛甩出去的魚線,沒有打窩,沒有魚咬餌,拋下去的鉤遲遲拉不上來。

十五號,發工資的好日子,誰都盼望著。

然而,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愉快的日子裏,整個營運部迎來了當頭一擊,本還活躍萬分的氣氛,瞬間跌至谷底。

原因來自於一條群中消息——

【@所有人截止到今天,各個部門有關國慶黃金周的獎金已經全部分發完畢,其中營運部門無一人獲獎,請營運部的各位認真反思自己的不足在哪裏,今後的工作又將如何開展!】

時嘉穗:“······”

此刻,她連在群裏回覆好的或者收到,都覺得麻煩且丟臉。

“什麽意思啊,真不給我們發?”

“不是,他們有病吧?”

“我們都沒有憑什麽招商有?這不是他們的問題嗎?”

火藥味四處飄蕩,眼看著辦公室就快炸了,營運經理也不在,連個安撫情緒的人都找不出來。

時嘉穗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,她一會兒還要出去赴約,參與不了辦公室爭吵的話題。畢竟,她只是一個實習生,獎金也落不到她頭上來。

再者說,關於金錢的話題,還是不要隨便摻和的為妙。

“大不了鬧到VP面前去,誰也別想好過。”

“人家都說夜路走多了容易碰見鬼,老子現在大白天也見鬼!”三樓鬧得也很兇。

時嘉穗縮了縮脖子,坐在電腦前,繼續填著自己的表格。

等她表格填完再擡頭時,辦公室已經在商量“營運部聯名告書”怎麽寫了,她聽得瑟瑟發抖。

“嘉穗,我們也加你的名字了。”二樓主管說。

“不要了。”時嘉穗椅子半扭,她搖了搖手,對著斜坐的二樓主管說:“我擔心我實習證明拿不到。”

“你擔心什麽,法不責眾。”

時嘉穗堅決拒絕,還是堅持地說:“不要了,我膽小。”

交接好工作,時嘉穗踩著17:00的下班點出了辦公室,遠離是非之地。

今天周五,要不是日歷提醒她,她忙得幾乎要忘了今天是劉鈺的生日。

時嘉穗拎著禮物,背著包出了商場,在門口攔了輛車,直直地往宋青家趕。宋青在一個小時前給她發了消息,提醒她不用去酒店了,酒店餐直接送到了家裏。

地址在南塘著名鬧中取靜的黃金地帶,區內不是獨棟並是聯排別墅,的士在行駛的途中順利通暢,沒有堵車的情況出現。

她付完車費下了車,發現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形杵在門衛室外的樹底下。

時嘉穗腳下一頓,走近些,看清了此人面貌。

他身上是萬年不變的黑T,搭著水洗牛仔褲,成熟掩蓋了少年氣。

薄薄的衣裳環著腰身,拎袋子的手臂肌肉繃起。

“陳遲?”他脖頸低垂,不知道在想什麽,時嘉穗試探性地喊了聲。

聽見她的聲音,陳遲擡眸看過來,嘴角翹了下:“姐姐。”

時嘉穗走到他面前,不解地問:“怎麽沒進去啊?”

“剛到,透會兒氣。”陳遲垂眸看著她說。

時嘉穗理解地點了點頭,“一起進去嗎?”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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